两年前,陈旭还在北京的一家著名媒体任财经记者,而如今,跟随超过100万人在深创业的脚步,突然调转身份,甘愿领着比以往少三分之二的收入,做起服务他人的旅行业。
顶着日头,陈旭把客户领到订好午餐的饭馆里吃饭,额头上大把沁出的汗珠在这时才逐渐消停了下来。介绍完下午的集合时间和路线规划后,成员们三五成群迅速围坐一桌等待上菜。这是公司承接的一次团建业务,陈旭作为领队不便加入,只好独自“躲”到一个安静的角落,点了一份面食匆匆应付起来,唯一的乐趣可能就是对着手机,在微信上聊上几句。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喜欢,即便那时已是34岁,儿子即将降临。或许正如《在路上》的作者杰克·凯鲁亚克所言,“我总是惊讶地发现,我不假思索地上路,因为出发的感觉太好了。世界突然充满了可能性。”
爱旅游的“北漂”背包客
四月,深圳春意盎然。在前海青年梦工场咖啡厅,互联网创业者陈旭无暇欣赏窗外的绿意,低头翻看不断跳闪的手机信息。他的微信里共有4000多名好友,手机成了每天沟通交流的最重要渠道。
其中一个名叫“老男孩”的微信群是他经常“冒泡”的阵地,那里面都是他在北京10年结交的挚友。
他的挚友大部分都留在北京,而“北漂”者陈旭却从北京来到深圳,扎了根。
“人生不应该囚禁在同一片土地。”离开北京前一天,他在“老男孩”群里写下了这句话。
或许是有着天马行空爱自由的射手座特质,他的选择总是那么相似。
2004年,23岁的陈旭从首都师范大学毕业,他本来应该成为一名老师。“老师、医生、公务员是我爸妈想让我干的活,但这三个都是在一个地方按部就班的模式去过一生,所以这三个工作都不是我喜欢的。”好奇心强烈的陈旭更喜欢到处跑,曾有一段时间他甚至着迷于当一名体育记者,“因为全世界跑感觉很爽”。
于是,2006年,陈旭在《北京青年报》获得一个实习机会,负责撰写与理财相关的文章。至此,他开始了近十年的记者生涯,先后辗转于《精品购物指南》、《财富时报》、《第一财经周刊》、《财经天下周刊》等媒体任职。这份相对自由的工作让他走过很多路,见过很多人,也练就了快速捕捉信息的能力和高效的沟通与执行力。
在一次离职后,陈旭背起行囊前往东南亚穷游了半年,那是他第一次一个人出国。“在东南亚很爽地玩了一大圈,半年总共才花了18000元。”他成了朋友口中的传奇人物。
陈旭在旅游期间搭乘的基本都是廉价航空,而这番体验也为他撰写一本讲述低成本航空模式和穷游文化的书《0元机票的秘密》提供了素材。
当爱玩的背包客买了车之后,他开始利用节假日开始另一番探索——自驾游。
在北京的时候,他就邀上三五朋友成群结队地出游,到近郊转转。在这些朋友中,有同事,有同学,还有曾经互不相识的网友。
“他最好的朋友就是在博客时代认识的网友,现在都成了挚交。”当时在北京一家知名媒体工作的女朋友就是被陈旭的乐观自由所吸引,她也坚信,一个拥有很多朋友的人一定不会差。
自2012年春天起,两人成为旅行路上并肩前行的伴侣。
“风一样的男子”来深圳扎了根
结婚前,陈旭曾被朋友们说是风一样的男子;结婚后,则被朋友们说成是风筝一样的男子,“当他太乐观、天马行空的时候,还有妻子在这边拉扯一下。”陈旭妻子说。
婚后,这对夫妻和很多北漂族一样开始考虑很多现实困境,空气质量、买房、户口等,这些曾经不愿提及的问题都到了需要各个击破的环节。在北京生活三年多,陈旭妻子还是不适应当地的环境和气候,一到冬天就发烧咳嗽。
那段时间,她无限怀念深圳。碧海蓝天,整洁干净,那座城市还有更吸引人的开放和包容气质。
走,还是不走,这个想法在他们内心打转了一年时间。
当时陈旭的事业正值上升期,单位领导开出了丰厚的条件诚意挽留。而更重要的是,他在北京生活10年,有多年积累的人脉资源,还有一群特别要好的朋友。
“人生应该适当清零。”陈旭说,尽管有很多不舍,但他仍然决定离开北京,去深圳。不仅是因为求婚时对妻子的承诺——“以后我去哪,你去哪”,更是因为他看好深圳的创新发展空间。
可是真的到了离开那天,依旧难舍。临行前,光是朋友们以散伙饭为由的聚餐都举行了十几次。
2014年3月,两人把书籍、衣服等装进几个箱子里打包,提前快递到深圳,其他用品把一辆两厢小轿车塞得满满当当,一打开门差点就要掉出来。
他们就像早些年受作品《在路上》影响的美国大学生一样,举行了一场极富仪式感的传统毕业旅行,告别北京,一路向往深圳。
“黑天鹅”打不倒对兴趣的执着
自打从北京买车自驾游开始,陈旭就发现身边很多朋友都为不知道周末去哪里玩而犯愁,“这是个很大的痛点,我隐约感觉这里有市场”。2013年,陈旭以“寻路记”注册了一个域名,打算做一个个人网站,分享自己的旅行经历。
“总想着做点什么”的念头常在陈旭的脑子里浮现。但来到深圳第一年,人生地不熟,一切似乎都还在适应和准备过程中。
2014年9月召开的夏季达沃斯论坛开幕式上,李克强总理首次提出,要借改革创新的“东风”,在960万平方公里土地上掀起“大众创业”、“草根创业”的浪潮,形成“万众创新”、“人人创新”的新态势。在国家大力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背景下,深圳的创新热情也在持续高涨。
陈旭觉得创业的时机成熟了。2015年上旬,陈旭辞掉记者的工作,与另外两名合伙人一起开启创业的征途,定位于“公路旅行”的“寻路记”互联网公司正式上线,以此打造一个链接旅游爱好者兴趣点的平台。
“创业开始还是比较顺,还没正式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跟一个投资机构在聊。”陈旭说,5月份拿到了投资意向书,6月份就跟对方签了投资合同,如果一切顺利,第一笔投资就能达到500万元。
“这在当时已经是非常高了,但我觉得以我们团队的背景应该能拿到更多的钱。”陈旭并没有在意冗长的签约流程,他意想不到的是,一系列“黑天鹅事件”正轮番来袭。
2015年6月末7月初,中国股市遭遇前所未有的恐慌。陈旭原本打算取出炒股的钱用于创业,因为股灾,一个月内亏了8万多元。就在情绪几近崩溃的时候,7月中旬,他接到投资公司打来的电话,该公司受到股灾影响资金缩紧,决定中断对早期项目的投资。
陈旭遭受的打击远超出想象,那段时间,他觉得自己运气很差。
曾经连续两天晚上,陈旭都没睡着觉。
“这个事情还要不要做?”根据之前的市场了解,他知道,旅游是一个没有“天花板”的增量市场,每年能以大约30%的市场增速往前走,这意味着市场不是固化的,还存在机会。
“我不是为了拿钱才去创业的,而是因为喜欢这个事情,觉得这个事情在商业上有机会才去创业。”陈旭考虑了许久,他决定,几名合伙人按照各自占股比例一块凑钱,他是创始人,占比最多,所以掏的钱也最多,最后一共凑了30多万元。
在经济紧张的情况下还要往外拿钱,这让妻子有些反感。“没有孩子的时候创不创业没所谓,当你真的有孩子的时候,就肯定会考虑温饱问题”。因为创业的事,陈旭妻子与陈旭有过不少争吵,她试图说服丈夫放弃,因为家庭稳定应该排在首位。
“任何东西都是有生命的,公司还没到死的那一天,我就要尽自己的努力让它活下去,公司是有自己的命数的,只是还没到而已。为什么在它还可以活的时候要我退出来呢?即便哪天真的不行了,也是自然凋亡的过程,但如果我撤,公司就没了。”陈旭也意识到,30多岁并不是一个理想的创业年纪,毕竟很快就要面临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危机”。但是,不管是创业项目的品牌还是内容,都依然有其价值,他需要对这个项目负责,也要对其他人负责。
“当我说服不了他,只能支持他。”陈旭妻子说:“我不希望等他老的时候埋怨我,是我扼杀了他的创业梦想。”
陈旭妻子说,这种争执,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试探。“有人说,创业好似着魔。对你认定的东西,要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坚持。在这么激烈的攻势下,他都没有退出,那说明他真的可以创业。”
低估了微信,“烧光”了钱
陈旭把凑来的30多万元钱用在办公室、人员雇用等成本上。创业起步近半年时间,他没有拿到一分钱工资。直到2015年12月第一笔投资入账,公司才缓解了资金紧张。
“刚开始创业相当于一个新手,被别人一脚踹到游泳池里,其实你不会游泳,各种挣扎,到处讲你的故事,各种不容易。拿到钱之后,这个警报只是暂时解除。”不过,创业从来都是一个“烧钱”的活儿,尤其是高成本的互联网创业,不能缺少资金的支持。陈旭说,在投入期,第一笔钱、第二笔钱很快“烧光”,因为他们在商业模式上走了不少的弯路。
陈旭创业之时,中国互联网格局正发生悄然改变,移动互联网的流量红利濒临晚期。在2016年的乌镇互联网大会上,百度公司创始人李彦宏抛下一句“移动互联网已经结束了”,令不少人陷入震惊与思考。
有媒体报道称,人口红利、流量红利和超高速增长的终结是李彦宏下结论的依据,百度成立时中国网民总数还不到1000万,现在这个数字攀升到7亿,再想翻倍几无可能。甚至移动互联网风口再产生独角兽公司都非常困难。而腾讯公司CEO马化腾也不约而同地提出了相似的看法。
在创业初期,陈旭并没有想到微信会独自成为一个生态,而是把更多精力放在了App的制作上。即便在当时有人问起“寻路记”是不是自媒体时,陈旭还会坚决纠正称其为互联网公司。
2016年中旬,陈旭发现了问题所在,在曾经不受重视的微信生态平台上,竟诞生了很多估值10亿美元以上的公司,而App却呈现快速衰弱的迹象,“现在如果谁要提出做App,投资人肯定会扇你一巴掌。”意识到判断错误的陈旭尽快扭转局面,把战略重点转向基于微信及微信所代表的生态链上,同时,文章内容还会在各大流量渠道百度百家、今日头条、搜狐自媒体、网易自媒体等平台分发。
为了实现转型,陈旭忍痛在2016年8月进行了一次公司内部的“大换血”,解散了一批技术人员,并重新招聘运营和销售人才,“我们要把它当成生意去做,而不是漂浮在空中的互联网公司”。
“直到现在,我觉得微信仍然是成本低、效率高的完美创业模型。”陈旭表示,坚持的力量来自对市场价值的发现,公路旅行、定制旅游是一个崭新的市场,在这个缺乏旅游消费品牌认知的行业里,存在着很大的机会。
寂寞的“船长”
“有些投资人会质疑我们的商业模式能不能跑出来,这很正常,但我是船长,我清楚我们的情况,也看得见前方的价值。因为我一直在跟一线用户打交道。”“船长”是陈旭给自己的代名词,在这个不到10人的团队中,“船长”不仅要有领队的长远目光和责任意识,还必须是一名“全能的水手”。
作为一个崭新的市场,怎么去做自驾游很多人都没摸清楚,也没有很好的解决方案。陈旭曾以为,年轻人会成为开车出去玩的主体,但后来发现,一家人或几家人自驾出游的才是主流,“市场不断有新的玩法,房车可以玩一玩,或者房车加露营又是一种形式,还有亲子自驾游的概念,提供适合孩子的旅行、适合整个家庭的旅行等。我们的核心竞争力是售卖路线。”
线路设计以PGC(专业生产内容)为主,辅以UGC(用户生产内容)。但不管是如何设计路线,每条路线都要在推出之前事先踩点。这项工作,让陈旭联想起了10年的记者生涯。“踩点有些像做媒体,确定一个选题后,搜集很多资料,搜完我们去找人聊,把资料一一验证。在这个过程中,会再请教当地人还有什么好玩的项目。”尽管每次踩点都需要不小的投入,但陈旭认为,这是保证路线价值的关键。
陈旭每周都要外出,除了亲自踩点外,时常还要扮演“导游”的角色。他还记得,第一次带队出游是去双月湾的两天一夜之旅,一个团队共30人,他要负责每一位团员的吃喝住行。不仅是他,公司的每名员工都要求有做领队或旅游顾问的能力。
创业路上,有时候是寂寞的。
每天晚上9、10点是陈旭下班的时间,从办公室到住处往往需要1个小时。为了解闷并分担油费,回家途中,陈旭偶尔还会接上一单滴滴顺风车,与陌生人唠嗑一路。
“其实这也是他了解各行各业的一种方式。”陈旭妻子曾调侃丈夫“是有多寂寞”才会孜孜不倦地接单顺风车,但她心里明白,这也是一种纾解情绪的方式。
今年3月,陈旭的“寻路记”与其老友郑凯锋的“出国自助游教室”合并,拓展了海外定制业务,进一步满足更多客户的需求。陈旭曾给自己定下一个小目标,月收入保持10%的增长,流程继续优化,降成本、提营收。目前,每个月的收入稳定增长,甚至超过目标,但仍未达到他理想的状态。
“我们规划的路线还会让家人也体验一下,把老婆当客户对待。”陈旭无奈地笑笑说,创业和家庭没法平衡,只能牺牲一点家庭。
在北京的时候,陈旭和妻子还能像一对文艺小青年,闲暇时一起看电影、话剧,陶醉在演唱会现场。如今,两人都因为工作繁忙,已经有两年时间没能好好看一场电影,就连周末的时间也难以凑到一块儿。
前些日子,一篇由创业者家属撰写的文章在朋友圈热传——丈夫创业一毛钱股份都没拿到,但在妻子心里依然是最牛的创业者。同为创业者家属的陈旭妻子在看到文章时不禁感慨,她说,“创业者为理想奋斗,可是创业者家属却是为爱支持。”
“当全世界都在吹捧创业热,都在报道创业成功的典型,可创业者至亲却知道,这条路披满荆棘,也许最后还可能收获不了很多金钱,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在坚持创业?”陈旭妻子说,“每个创业者都有一个大大的梦想,没有参与其中者只会笑他们痴狂,也许只有创业者自己知道,那种梦想就像春天的嫩芽,是种压抑不住的冲动。”